湖北人熊兵覺得自己愛上了東北城市阜新。

去年10月，他在這個離家1600公里以外的煤炭小城購置了一套房產(chǎn)，2萬元，40平米。

房子經(jīng)過極簡裝修，也有幾件家具。

拿到房本的那一刻，熊兵覺得，37年的“浮萍”生活結(jié)束了。

【1】“外地人都在慢慢離開鶴崗”

大部分時間，熊兵自己買菜做飯，酸菜豬肉燉白菜、番茄炒雞蛋、豬肉炒各種蔬菜，做一次吃兩頓，每個月吃飯花500元;如果加上一天一包煙的話，是800元。

一天，他下樓在街邊買菜。針對蘑菇品種，跟賣蘑菇的老奶奶聊了足足20分鐘。老奶奶告訴他，磚紅色的是紅菇，東北特有，燉小雞特別香。聊到最后，她將信息全盤拖出，比如紅蘑的進價、在哪里進的、在哪里能采到、需要什么時候去。這多少讓熊兵有些吃驚。

“在我之前生活的南方，人與人之間關(guān)系很難一下子這么近;在職場上，同事之間更是每說一句話都要揣測半天，像《甄嬛傳》。”來到這個東北的五線城市后，熊兵覺得自己“松弛”了很多。

移居阜新前，熊兵在湖北孝感的一家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做技術(shù)總監(jiān)，主要負(fù)責(zé)開發(fā)和策劃。

這幾年，因為疫情，他所在公司的主要業(yè)務(wù)被切斷了，公司員工每天都活在“被裁員”的恐懼中。在熊兵身邊，他還看見有身家千萬的老板資金流斷裂，不得已只能外出打工。

“社會和人都太脆弱了?！毙鼙鴮λ蚕⑷f變的大環(huán)境有了諸多感慨。去年3月，他遞交了辭職申請，決定換一種生活方式，“我能不能就找個地方，過得簡單一點?”

十幾年的工作帶給熊兵的，只有28萬元積蓄。要想買房，必須去一個低房價的城市。第一個進入熊兵視線的，是近些年被炒得火熱的鶴崗。

另外，還有東北的阜新、撫順、伊圖里河，另外一些分散在中原地帶：河南鶴壁、安徽淮南、云南個舊。

這些城市多為重工業(yè)起家，有些地段的房產(chǎn)降到了讓人驚訝的程度——在一線城市買一個衛(wèi)生間的價錢，在這些地方卻能買好幾套房子。

8月，熊兵乘火車一路向北，來到了網(wǎng)紅小城鶴崗。但他很快夢碎。

看房那天，房屋中介帶著熊兵，從鶴崗的市中心驅(qū)車十余里。下了車，熊兵只覺眼前“一片荒涼”，傳說中幾萬元一套的樓盤就掩映在叢生的野草中。

他四下考察， “這里買瓶可樂都要下樓走5分鐘;周圍也沒什么人住，受個傷要請鄰居幫忙，還得去對面樓?！?想象到自己入住之后的種種可能，他心涼了半截兒。

黑龍江的氣候也讓這位湖北人“聞風(fēng)喪膽”。他聽已經(jīng)搬來的外地人說，冬天的鶴崗，雪下得像沙塵暴，氣溫也極低，出門轉(zhuǎn)一圈就能把人凍透。

更令人在意的是冬天的房屋取暖費：一冬天要花費1000元。如果冬天不住，可以選擇停暖，但還是需要交300-500元的余熱費，因為暖氣不能完全停，以防止過冷的天氣凍炸家里的水管——早已決心過“低欲望生活”的他不愿承擔(dān)這筆支出。

駐留的幾天，還有一位鶴崗的本地阿姨私下告訴他，自從這座城市以超低房價出名后，房價一下子貴了好多，連她的兒子要結(jié)婚，都遲遲選不到價錢合適的好房子。阿姨還勸他，讓他等一陣兒再來看房子，那時候價格說不定合適些，因為“外地人都在慢慢離開鶴崗”。

認(rèn)識到鶴崗被包裝炒作過度后，熊兵定居的愿望基本被澆滅了，等他來到第二站——遼寧阜新時，早已不對買房子抱有太大期望。來這里的前幾天，他在阜新市的平安西部租下一個套間，一個月200元，想著“就旅游一段時間?！?/p>

一天，他打開社交軟件的“搖一搖”功能，被附近的大哥打了招呼，“看你的頭像，不像是本地人吧?”熊兵報明來路后，大哥顯得激動，“你是我認(rèn)識的第一個活的南方人!”

之后的幾天，大哥常來找熊兵聊天：“你們那兒幾點天亮、幾點天黑?”“你們那兒過年也吃餃子嗎?”大哥的聊天里滿是對外地人的好奇。而熊兵有時會找他咨詢些當(dāng)?shù)氐氖虑?。一來二往，二人決定見面。

第一次“碰頭”約在一家超市的門口。一見面，大哥繞著他足足打量了一圈，“你咋長得這么小呢?”他也打量大哥，“說話懶洋洋的，語速比我要慢一倍?！?/p>

后來，大哥介紹了幾個朋友，幾個人常帶著他，騎共享電動車四下轉(zhuǎn)悠。公園、博物館、二人轉(zhuǎn)、小燒烤……

唯一讓他有些不適應(yīng)的地方是大眾浴池，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場面。“一個屋子里面大家都脫光了，覺得特別奇怪?！?/p>

澡堂里，幾個大哥互相搓背，還熱情地說要幫助他，他連連拒絕，大哥們于是給他排了一個搓澡師傅。他躺在床上，光溜溜的身體上被淋上廉價紅酒，師傅用搓澡巾將手纏成一個“杵”，搓刮翻轉(zhuǎn)，泥沙俱下。

幾次下來，他幾乎對搓澡上了癮了，每隔兩三天就要去一次大眾浴池。他還學(xué)會了幾句東北話，“波棱蓋兒卡馬路牙子上卡禿嚕皮了?！?/p>

也是在大哥的朋友中，有人向他推薦了一套房源，房子位于阜新市南部的高德，頂層，只要2萬一套。

本來，他已將心態(tài)漸漸調(diào)整成“東北旅游”，還是抱著試試的心態(tài)去看了房——在這套房子樓下，20米之內(nèi)有一個公交站，坐公交到市中心只要20分鐘。房子門口有一個賣漢堡的快餐店，對面的一條街是一排小館子，街道的盡頭有一個醫(yī)院，而再背面是一個小學(xué)。

對于房子，他最看重的要素是“地段”，再加上那幾天在阜新玩得不錯，便當(dāng)即付了全款。

【2】“只是換了一種姿勢思考”

買到手時，這套房子只有水泥地。新墻有待粉刷，暖氣片也裸露在外。進門穿過客廳，是陽臺與廚房一體的露臺，一間臥室剛好容納一張雙人床，客廳的空地上散落幾件前房主遺留的家具。

盡管如此，拿到房本的那一刻，熊兵覺得，他37年的“浮萍”生活結(jié)束了。房子雖小，但對他更大的影響是心理上的，“感覺腳下踩著地了，能往前走了。”

賣涂料的大姐建議他別買幾百塊一桶的乳膠漆，30塊錢的就夠用。最近他盤算著，新家只把墻刷白，鋪上瓷磚，再給衛(wèi)生間的門添個石膏板。

熊兵很早便知道，他買房只能靠自己，“別人工作幾年，父母再幫幫忙，兩代人總能湊夠六七十萬付個首付，但我只有我一個人，全得靠自己?！?/p>

6歲時，父母離異，并很快分別成立了家庭。他從小獨自住在父親單位分的福利房里，自己養(yǎng)活自己。他覺得自己從那時起，就對房子和家有格外的依戀。

上學(xué)時，父親一個月給他打300元的生活費，但十幾歲的他常?？刂撇缓蒙罨ㄤN，買點文具和零食，每個月幾乎才到20號，他的生活費就花光了。沒有了錢，他常常放學(xué)后去山上偷農(nóng)民的落筆，回家變著花樣吃——生吃蘿卜、炒蘿卜、水煮蘿卜。

家后山有一片小水塘，因常年廢棄而散發(fā)惡臭。有時他實在饞好吃的，就跑到水塘旁邊站著，聞一會兒臭，就不想吃飯了。

那時，他告訴自己，他只有靠自己一人，要想生活好，一定要足夠努力，好好學(xué)習(xí)。高中畢業(yè)，他考上了武漢大學(xué)計算機系，但爺爺奶奶湊了家里所有的錢，卻只夠他一個學(xué)期的學(xué)費。

現(xiàn)在回憶起大學(xué)四年，他只覺自己“一天到晚在外打工”：幫人送水、送花;在快餐店刷盤子、刷碗;幫社團招新……大學(xué)的期末考試和四六級，他?？俊百F人相助”。

畢業(yè)后，他做過科技委員會職工、做過計算機老師，最后來到一家互聯(lián)網(wǎng)公司做開發(fā)、策劃。剛到公司時，他銳氣滿滿，一整年拼命做一個項目，可招標(biāo)時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項目被對方一把手的親戚“截了胡”。

他還是沒能過上自己想要的人生。

“努力是不一定有結(jié)果的，也不能說全沒用，但很大一部分都沒用?！?努力了三十多年，資產(chǎn)卻只有二十幾萬，他得出這樣的結(jié)論。

在阜新，“大哥”和朋友們的生活都格外清閑，他們幾乎只上午上班，打個卡，下午就沒什么事了，一個月拿兩千塊錢，也挺快活。

“人總是站著或跑步的話會很累，但躺在床上也是可以看書的，我只是換了一種姿勢思考?！?/p>

選擇來這個低房價、低物價的城市定居，他稱，自己只是換了一種讓自己舒適的狀態(tài)，靜下心來。

【3】氣候舒服，“夏天不熱，冬天不冷”

來到阜新后，熊兵在視頻平臺注冊了一個叫“西門二蛋”的賬號，記錄生活。沒想到，幾個同在阜新的外地人私信他，大家互加微信，建了一個群。

群里有熊兵的湖北老鄉(xiāng)、還有人來自北京、鞍山、天津、廣東，大家一起分享同在異鄉(xiāng)的生活經(jīng)驗。在這個“阜新互助群”里，已經(jīng)在阜新買房的有十幾個人，有人買房后夏天去北京打工，冬天去廣東打工，剩下的半年時間，用賺到的錢回阜新玩;有人在阜新本地找到了份工作;還有人直接在這里養(yǎng)老。

群友中，最讓大家感到驚訝的，是北京人郭海江。

郭海江從小生長在北京，他說自己早在上世紀(jì)90年代上中學(xué)時，看到朝陽區(qū)三環(huán)開始有越來越多外來職工，就預(yù)感北京今后將有大量人口涌入，房價暴漲。但當(dāng)時，保守的家人并未聽進去他說的話。

2003年非典，他到處勸人，說房價此時正在谷底，應(yīng)該買入，只是苦于自己和家人都沒有錢。再后來，北京的房價就一路“竄天猴”一樣，竄到了他仰望不起的程度。

成年后，他做售后、做駕校教練，忙忙碌碌四十五年，沒有結(jié)婚，還染上了一身毛病。

慢性鼻炎發(fā)作時，他幾乎每時每刻都要打噴嚏、流鼻涕。皮膚也生了尋麻疹，皰疹小包長滿胳膊和腿，癢得像被螞蟻叮過，這種針刺狀的痛感每天都要發(fā)作2-3個小時。后來，他又長了牛皮癬，花白的皮屑從皮膚上大面積翻出，看得他心里難受。

他想逃離北京。除了因為身體不適，還有心里上的 “不爽”。

郭海江性格直爽仗義，曾為朋友出頭打架，曾因忘不了初戀而一直不肯結(jié)婚，也在而立之年替弟弟包攬家里老人的開銷。但是，人情世故中的彎彎繞繞，他琢磨不來，“和人打交道太累了，工作上都是內(nèi)斗和內(nèi)卷，家庭的付出也沒人念你的好，真挺沒意思的?！?/p>

北京五十年，他沒有存款?！懊扛羧曜笥?，手里剛攢下來個三五萬，家里生病就要花個七八萬。別說攢錢了，還得欠點債?！辈僦豢诰┢?，郭海江回憶自己的前半生。

“一句話，累了?！比松M入下半場，郭海江覺得，他也該想想自己。在網(wǎng)上看到東北有房價低的城市，他決定在這里購置房產(chǎn)，過上一種不用和人打交道，也不用為家庭操勞的“隱居”生活。

“買不了北京的房，那我就找一個買得起的地方，消消停停過日子?！彼X得，自己沒有結(jié)婚，也沒有孩子，在哪里生活都是一樣的。

2020年6月，他將自己家在北京順義的房子出租，一個月7000元，如果能長租10年的話，租金降為5萬元一年。某位商人一次性租了他的房子20年，并付給了他10年的租金，50萬元。

帶著這筆“啟動資金”，也帶著自己的全部家當(dāng)，郭海江開著自己改造的房車上路了。

一整個夏天，他在東北自駕游玩40多天，同時考察新的定居地——從北京一路開到哈爾濱，到伊春，到鶴崗，到佳木斯，再沿著308國道為東北的地形圖“描邊兒”，一路去延吉、珍寶島、黑瞎子島、烏蘇里江。沿途白水黑土，麥浪滾滾，郭海江餓了就在江邊釣魚燉湯喝，“那感覺真的美”。

最后選擇定居阜新，是因為真切地感受到房價便宜，氣候舒服，“夏天不熱，冬天不冷”。另外，這兒離他的老家也近，單程到北京600公里，高鐵直達只要兩個半小時。

10月，他在阜新市太平區(qū)買了個4層的房子，41平，2萬7千元。家人朋友至今不理解他的行為，他卻覺得他們“思想不解放”，就像當(dāng)年不聽從他的意見在北京購房一樣。而這一次，郭海江走出了自己這一步。

郭海江把剩下的40幾萬元放在股市里，得到的收入用于維持日常生活?，F(xiàn)在，他每天就在阜新的房子里躺著、吃飯、熬夜刷視頻，再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，生活實現(xiàn)了一種“良性的自循環(huán)”。

【4】小米粥1塊錢，2個肉包子2塊錢

在阜新市的平安西部、高德等地區(qū)，灰白色墻體的低矮板房一排排排列。

樓下的房產(chǎn)中介里，這些房子不按面積賣，而是按“個”賣。幾十平米一套房子，一室或兩室;最便宜的不到2萬;樓層越高越便宜，但最高也不過6樓。

一條細(xì)河從東向西匯穿城市，這些低價的房子主要分布在河流南側(cè)，在河流北側(cè)的城中心，房價則要3000-8000元/平米不等。熊兵從當(dāng)?shù)厝丝谥械弥?，他所買的這類幾萬一套的房子，多是以前“礦上”的回遷房。

對于這座城市來說，“礦”是人們遙遠而熟悉的集體記憶。曾經(jīng)，這座“十人九礦”的城市擁有亞洲最大的露天煤礦和發(fā)電廠，海州露天礦曾被印于1960年版人民幣的紙面。

自1897年以來，這里累計向全國輸出了8.1億噸煤，如果以一節(jié)載重60噸的火車車廂計算，排列的車廂可環(huán)繞地球赤道至少5圈。

但日復(fù)一日的開采，向全國輸出了源動力的同時，也把這座城市幾乎掏空。2001年3月30日，阜新的新邱礦、東梁礦、平安礦在同一天宣告破產(chǎn)，海州露天礦也在一年后申請破產(chǎn)。這一年，阜新被國務(wù)院確定為全國第一個資源枯竭型城市。

似乎一夜之間，20萬曾經(jīng)工作穩(wěn)定、煊赫一時的煤礦工人成了下崗職工。當(dāng)時，煤礦賠償給工人的不是錢，而是房子。這些格局規(guī)整、低價出售的小戶型灰白板房，正是當(dāng)年下崗煤炭工人們的安置房。

失落的20年里，阜新也曾做出很多轉(zhuǎn)型嘗試：將煤電產(chǎn)業(yè)改為風(fēng)力發(fā)電，將曾經(jīng)的“地球傷疤”海州露天礦建為旅游公園，將廢棄的礦坑建成賽道城開展草莓音樂節(jié)……

但是，熊兵注意到，在這座城市里，除了大學(xué)附近，他看到的更多的，還是中老年人。

現(xiàn)在，有的“礦上”人家因當(dāng)時被分到多套安置房，下一代用不上，又急于用錢，便會將多余的房子以極低價格轉(zhuǎn)手。熊兵再高德買到的正是這樣的二手房。

在這些地段居住的當(dāng)?shù)鼐用?，大多依舊是當(dāng)年的煤炭工人及子弟。不再下井后，他們或出去打些零工，或整日在家游手好閑、喝酒廝混。在阜新，這些地段也以“酒蒙子“多而聞名，這個詞用來形容能喝酒、愛喝酒、不務(wù)正業(yè)的人。

對此，熊兵深有體會，他記得住在平安西部時的一個晚上，聽見樓下有人在吵，打開窗戶，只見一個光著上半身的大哥，走路搖晃晃腦，面對一排排刷成一樣顏色的小樓找不到路：“都看看我是誰家的?快給領(lǐng)回去!”然后，對面樓的一個女人罵罵咧咧地沖了出來。

還有一次，他在路邊和一個穿制服的聊天，得知對方的主要任務(wù)，是“送喝醉酒的人回家”。熊兵只覺得有趣，“這些場景以為只有電視劇上才有。”

在熊兵所租的房子樓下，一家美甲店的門口張貼著房屋中介廣告。店主小娜和姨媽英姐一邊為人美睫美甲，一邊幫人介紹房子。提起家鄉(xiāng)的生活，小娜很自豪，“我們這兒的人都愛吃、愛喝、愛打麻將。街邊的燒烤店、骨頭湯店一到晚上就‘人哇哇的’”。

“就樂意吃，不樂意干活兒，咱就不是那要強的人兒。”英姐接話。

英姐說，平安西部的物價便宜，人一個月有幾百塊錢就能活得“挺樂呵兒”。前些日子，她家樓上搬來了一個天津老頭兒，英姐看這老頭天天下館子，就問他為什么不開火做飯。

老頭兒告訴她，你們這兒什么都便宜，一碗小米粥1塊錢，2個肉包子2塊錢，再來2塊錢喝點小酒，一頓早飯5塊錢就吃得飽飽的，這樣的物價，自己的存款活到死也用不完。

美甲店里，一個當(dāng)?shù)鼐用裣蛴⒔阍儐栕夥渴乱?。圖/九派新聞 裘星

自從阜新市以房價低而在網(wǎng)上出名后，2020年，開始有大量外地人來到這里買房。英姐也接待了不少來自浙江、重慶以及東北其他城市的客戶，他們有的在這住下，有的買了房子后便又出去打工，夏天回來“住著玩兒”。

客戶里也有“房販子”。去年年初，一個來自天津的大姐背著皮包，腳踩皮靴打聽到她的美甲店，對英姐說，“你這便宜的房子，有多少戶我要多少戶”。

英姐記得，天津大姐最后一口氣買了八套房，都是2萬一套的頂層。她告訴英姐，自己在全國好幾個城市都有房子，阜新的是最便宜的。離開阜新后，她把鑰匙放在英姐這里，英姐又幫她把房子都租了出去，一個月200元租金。

英姐佩服這個女人的經(jīng)濟頭腦：“相比之下，2萬塊錢存到銀行里，一年才能生多少錢?到時候房子一賣，2萬塊還是你的?！睂τ诟沸路績r的未來走向，英姐持樂觀態(tài)度，“2萬塊已經(jīng)到底了，再便宜就是送你了，所以怎么樣也不賠?！?/p>

【5】 “鬧市掙錢，靜處安身”

和群友們聊得多了，熊兵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已經(jīng)或打算來阜新買房的人，人生幾乎都曾經(jīng)歷些變故：有人是突然癱瘓了;有人苦于高額的買房貸款;還有人和家里關(guān)系不好，過春節(jié)都不打算回老家，因為害怕好不容易存下的錢，因為串門走動而留不住。

“大家各有各的困難，但心里都還有些希望?！毙鼙f，“就像我，沒有父母能幫襯我在本地安一個家，不然我也不會跑到這兒來買房?！?/p>

但現(xiàn)在，他幾乎愛上了阜新，并決定定居在這里。等穩(wěn)定后，他想靠自己在網(wǎng)絡(luò)平臺發(fā)布視頻的經(jīng)歷，找一份音視頻剪輯相關(guān)的工作。

他還想著也許有一天，會在阜新遇見一個相處得來的女孩，不會再因沒有房子的事挑剔他。

郭海江則整日除了買菜不出門，在自己的房子里窩著。他的人生哲學(xué)是，“我認(rèn)為人有吃有喝有覺睡，就是最幸福的了?！?/p>

在阜新的日子，沒有人認(rèn)識他，但他不覺得孤獨，因為愛好很多——打游戲、釣魚、做手工、看新聞、看美劇、上視頻網(wǎng)站上聽專家解讀世界局勢……他覺得，自己離開北京后，幸福指數(shù)直線上升，身體沒了那么多毛病，消費支出卻更少了。

雖然足不出戶，郭海江一直關(guān)心著外部環(huán)境的變化，并有很多自己的見解。現(xiàn)在，他琢磨出的自循環(huán)生活模式，是他對于外部環(huán)境的避險投資——他總擔(dān)心人類有一天會遭遇災(zāi)：氣候的極端變化、世界戰(zhàn)爭、病毒生化危機。

為此，他預(yù)備之后往阜新的家里再添20公斤壓縮餅干，10公斤肉罐頭和5公斤脫水蔬菜，儲存到一個裝衣服的箱子里，不占地方，“剛好一個月的量，未來發(fā)生什么誰都預(yù)測不了，真到緊急時刻，還能給自己一個緩沖 ?！?/p>

現(xiàn)在，郭海江的全部希望都在自己的金融股票上，他盤算著，如果股票賺錢了，就再在西藏的林芝購置一套房子，發(fā)展成自己的“第二個基地”。因為根據(jù)他曾認(rèn)真研究地球結(jié)構(gòu)得出的結(jié)論，如果地球上的山把溝都填平，那么如果全球變暖極端演化、所有的冰都化掉后，海平面會上漲1000米，而林芝海拔2000米，是大陸難得不會被淹到的地方。在高原地帶中，林芝又沒有惡劣的氣候，四季如春，適宜居住。

“至于錢，能夠我好好地活20年，能開著房車把祖國大好河山看一遍就夠了。”郭海江說。